下雨 想送给你们温柔的故事
【灿兴】
张艺兴终于懂得,每一个社团,尤其是剧社这种汇集了五湖四海牛鬼蛇神的地方,他这样的人是必不可少的。演员们在半真半假的排练,正处于暧昧期的小情侣正好趁着对手戏打情骂俏,排练厅里响起的每一句台词在虚伪和视同儿戏中,又带上了微妙的真实感。
他在三五成群的小小岛屿中间穿梭,作为编剧不断地为导演演员修改台词,顺便接上每一句调侃,营造出自己笨拙又如鱼得水的假象,既然是假象,其实很多人都能看出来的,他们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八面玲珑,张艺兴是所有人的镜子,又是他们的垫脚石。
因此大家既不在乎他,又觉得离不开他。
此刻他只觉得很无聊,与其待在排练厅,他宁可回寝室去写外国文学课的作业。手里的剧本翻开又合上,他开小差也不专心。
好像一片乌云遮住太阳,他觉得头顶的灯一暗。
这部剧的龙套,一个眼熟但不知道名字的高个子男生,站在他面前。
“你挡住光了。”张艺兴抬头说。
“噢···”男生挪了挪,灯光重新照下来,他的膝盖却抵在了他的膝盖上。
张艺兴动动身子避开,那男生又挪挪地方,腿和腿再次触到。
“有事吗?”
“我想要你给改改台词,我读不通。”
是了,这是导演造噱头从国际交流学院弄来的韩国留学生,汉语说的一股泡菜味儿,还硬要人家来话剧里跑龙套。
张艺兴摊开手里的剧本,抬头问:“哪里?你好像就几句词?”
“这里——”那男生蹲了下来,视线正好和他平齐,眼神里折射出和这个场景不相配的认真,“这一句,我有点儿喜欢你,点儿,这个,我不会发音。”他直视他,瞳孔大到装下了张艺兴所有的表情。
“你觉得怎么改顺一些?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台词,改成,我喜欢你。”
张艺兴低头划去那几个多余的字,看见A4纸上有男生卷发的影子,他伸出手指头戳了好几下。
“我叫朴灿烈,我的名字。”
张艺兴眨眨眼睛,也不知道听见没有。
新生大戏出乎意料的成功,一部分原因是导演请对了外援。朴灿烈就几句词,低音炮却砸进了观众姑娘们的心里,鞠躬谢幕的时候下面欢呼如潮。
张艺兴被很多双手拉上台,导演煞有介事的介绍他是文学院的大才子,剧本是话剧的灵魂云云,最后他还是偷偷往旁边躲。
一只手抓住了他,在彩屑纷飞的舞台中央带着他谢幕。
张艺兴直起腰,觉得舞台灯光亮得让人看不起观众席,就像那里是一片虚空的海洋。
演出后庆功,大家一同去798通宵,张艺兴兴致缺缺还是随行。
那里离学校不远,一群人浩浩荡荡压马路。张艺兴把外套抓在手里,走在队伍尾巴。身边突然多出高大的影子,他低头见了,又想戳那卷毛。
“我的表现,好吗?”
“挺好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嗯?”
“你那个时候,不在观众席,你在后面,后台。”
“啊···但是你的欢呼声很大,你人气很高啊。”
朴灿烈只是笑出一口白牙,“我觉得,台词,我喜欢。”
张艺兴低头走路,冷不防被小坑绊了一下。
前面的人群欢声正高,路灯光晕昏黄,下午就没停的小雨洇湿了所有人的肩膀。
“为什么来中国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喜欢这里吗?”
“不知道。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属于这里。”
“嗯···你觉得,”张艺兴指指前面嬉笑打闹的人们,“你属于他们吗?”
“不。”
“我也是,所以在这里,我才是真正的龙套。而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里,所以只好哪里都试试。”
朴灿烈在路灯下站住,俯一点身,直视他的眼睛,灯光和雨丝都一起缱绻起来。
通宵是个体力活,张艺兴自问没有这个耐力,转钟就在小房寻一个清净的沙发椅睡下,听见隔壁唱歌的的房间从花房姑娘吼到南方姑娘,哪里的姑娘都镇不住青春躁动的灵魂。
朦胧里好像有人唱起他没听过的歌,音调嗓音都温柔,就像把惊雷裹在蜜糖里。
不知道那是谁。
凌晨时分朴灿烈在房间的角落寻到张艺兴,后者蜷缩着身子连沙发椅都没有占满,生怕妨碍了别人。他坐下,侧躺,身体的弧度恰好包容了张艺兴不安的姿态。
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不比独处时快乐,他总在图书馆顶楼遇见张艺兴,他偶尔出神望向梧桐掩映里的风雨篮球场,目光潮湿得如同雨中的落叶。
但他明明有很深很甜的酒窝,朴灿烈有时候能看见他读书时惊鸿一现的笑意,他为此找遍了整个九楼,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故事能博得他的笑容。
那是一本枯燥的,讲述剧本结构的专业书,但在其中一页的空白处,有一行浅浅的字迹。
我喜欢你。
第二天一早张艺兴醒的最早,房间里已经横七竖八不省人事,值得安慰的是大家还算衣冠整齐。接着他意识到自己颈窝里枕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,卷毛沐浴在熹微晨光里。
终于可以真的戳一下看看。
可惜卷发的主人很快就醒了,眸子如暗星一般再次笼罩住张艺兴。
两股目光交汇在一起,刹那就融合,明明都是睡眼朦胧,心里却如同大梦初醒。
张艺兴想起自己剧本里语焉不详的风起花落,每一个人的找寻都源于不知所属。漫长的等待和留白,终点不过一场四目相接。
恰到好处,春风卷帘。
朴灿烈握住张艺兴的手,按在自己的胸膛:“它知道自己属于谁了。”